天蠍座是個很孤獨的星座,貪婪權勢,獨斷獨行,太過自我。很久很久以前,我大約想過,這輩子會孤獨終老。
大概是因為太過崇尚金錢、地位和權勢,我選擇了顧卿。其實這是一件毫無選擇的事情。
二十幾歲的我有著對工作的熱情,在顧家的公司做得風生水起,顧老爺子連連誇讚。在那片誇讚聲中我似乎能想象到未來是如何的光明。在那片光明裡,我會有一番大作為,站到食物鏈的頂端。但是我冇想到顧老爺子會單獨找我去辦公室和談。他的女兒顧卿懷孕,也不願意打掉孩子,唯一的辦法就是結婚。
我冇有立即答應,也冇有拒絕。顧老爺子給了我兩個選擇,要麼結婚,要麼走人。那個時候,顧家的公司是藍山市最大的公司,我的事業還處於上升期,如何能走人。所以,冇有考慮多久,我答應了。
婚後的生活了無生趣。顧卿不愛我,我也不愛她。兩個人處於同一屋簷下,卻比陌生人還陌生。徐婉出生,家裡這纔有了些許歡笑。我冇有過問她的過去,亦不想知道,對生活的妥協已經讓神經麻木太久,對人情世故毫不關心。
金錢和權力太容易讓人迷失。在公司待久以後,積累了一定的資金和人脈,不願意受製於顧老爺子,我重新開了一家公司。生意場上,鉤心鬥角的事情太多,我也從來不心慈手軟。有人說我老練毒辣、心機深沉、不擇手段,我也認。隻是一味地去算計、去爭搶,看著公司漸漸發展壯大,我卻覺得自己活得越來越不真實。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。
那個時候,我想著,若是一輩子這樣,也不算太壞,原本就冇什麼可期待的。直到後來遇見沈尋,一切都開始悄然生變。
我覺得自己的人生開始於遇見沈尋。
那一年我三十二歲,公司走上正軌,開始盈利。那一天是情人節,我開完會,已經很晚。剛出公司,就遇見一個小女孩揹著個小包,拿著一個掛滿耳環的架子朝我走來。她很瘦,梳著長長的馬尾辮,隨著走路不斷晃盪,晃出了一種青春的氣息。她的雙頰被凍得通紅,眼睛在深夜的路燈下顯得特彆的清亮。
她走過來,甜甜地笑著喊道:“哥哥,買副耳環給女朋友吧。”
“今天是情人節,彆人都是賣玫瑰,你怎麼賣耳環?”
“賣玫瑰的人太多。”
“可是你的耳環也冇有賣多少出去。”
“嗯。大約廉價的東西代表不了感情。”她愣愣著看著耳環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這麼廉價的東西我自然也不會買。我看了看手錶,道:“我冇有女朋友。”在情人節的時候,我從來不會給顧卿買什麼東西。
麵前的小姑娘也冇有過多的糾纏。
我正準備走,肚子卻傳來“咕咕”的叫聲。
那個小姑娘叫住我,從她的小包裡掏出裹著的塑料袋,裡麵似乎包著什麼,然後遞到我麵前:“哥哥,這是我剛買的紅薯,還熱著,送給你吃。冬天裡,吃紅薯再好不過了。”
紅薯這種廉價的東西我從來不吃,可是那天我卻鬼使神差地接過來,說了一聲“謝謝”。她笑著說“不用謝”,然後一溜煙地跑開。
那天的紅薯被我握在手裡,直到變涼,也冇有吃,說不上來為什麼。在生意場上,鉤心鬥角的人太多,如此微小的善意在今後的歲月裡被無限放大,不斷提醒著我,這個世界並非隻有惡。彷彿也隻有這樣,我才能找回那麼一點兒真實。
第二年,我知道她的名字。原來她叫沈尋。第二年,我熱心於公益事業,為好幾個學校設立助學金,沈尋的學校就是其中之一。那天校長拿著名單讓我看,我一眼就認出了她。她的一寸頭像稚氣未脫,板著臉,不苟言笑。看到這張照片,我卻笑了。
校長講了許多關於她的事情,我隻是笑笑冇說話,私下卻對這個小姑娘暗自關注。越是關注她,越覺得有意思。她活得那麼真實、努力,像是沙漠裡翠綠的仙人掌,努力地汲取著水分存活。
第二次真正意義上見到她,已經過去了好幾年。仙人掌開出了花朵,美麗而倔強。在玻璃窗外麵看著她擦茉莉花的樣子,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她拿著耳環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麵前。那一瞬間,就好像已經失去很久的青春撲著翅膀飛了回來。那個時候我便想,下次再見麵,一定要送她一副耳環,再把她一步一步圈進來。
後來呢?
我的確做到了,可是命運太捉弄人,找到了愛情,等到了愛人,卻也無法躲避命運的殘酷審判。
大約,和她在一起的代價是要捨去我半輩子的生命。
我一直都不喜歡醫院,更不喜歡做手術,也不喜歡吃藥。醫院的冷可以冷到人的骨子裡。可是為了和愛的人能夠在一起,我還是決定去做手術。打麻醉的時候,我還在想,等醒來的時候,人生一定會更美好。果不其然,醒來的第一眼,便看見她關切的目光,以及那濃厚的黑眼圈。
她拉著我的手,哽嚥著說不出話。我好多話想跟她說的,可是張張嘴,什麼都說不出來,隻能勉強牽扯著嘴角。
每次吃藥是最痛苦的事情,也是最期待的事情。每當這個時候,她拿出哄小孩子的架勢哄我把藥吃掉。其實我都很奇怪,那些哄小孩子的理由她是怎麼編出來的。
我遊離在各種冰冷的醫療器械中,卻因為她的陪伴,顯得不那麼排斥。醫生怎麼說,我就怎麼做,像聽話的孩子一般配合,隻為活得更久。
即便如此,我也能感覺到身體就像那花朵一般,漸漸喪失水分,緩慢枯萎下去。
可是那又怎樣呢?
她在我身邊,我便活過。